在豫东战役取胜之后，我华野一纵队，奉命撤至陇海铁路以北的鲁西南地区休整，就在这个时候我营教导员赵舟同志对我说，要抽调我去参加纵队组织的去后方医院慰问团，一方面代表纵队首长去慰问伤员，一方面动员已伤愈的同志归队。我没二话愉快接受。我当时觉得这一步很有必要，很正确。说明上级领导正在考虑下一个大战役了。这些老兵是战斗的骨干力量。各团所调人员到齐之后，由纵队政治部一位部长带领出发。可后方医院藏在何处，我们在前方的同志无人知晓，只好采用“摸着石头过河”的办法，边走边问。在河南省的周口店，这里已是我方的根据地了，那里有地方干部说，可能在豫西的伏牛山地区，郏县一带。那边是陈庚同志率部解放的地区，条件比较好。于是我们转向西方，走了约有五、六天，在郏县山区一打听，果然不错有后方医院。到达一看，我一纵有许多伤员在那里。他们一见我们到了，真是万分高兴，“娘家”来人接了！消息一传开，好多人都自动来询问何时走？我们说先定时间，大家一起会会面，再定走的日期。到时已伤愈的都来了。纵队的这位部长代表纵队首长向大家作了慰问讲话。伤病员最关心的是前方情况如何？这位部长也将途中听到的一些较可靠的消息说了一些，他们听了都非常高兴，有的同志高兴得难以自控，高喊：“全国胜利已看得见了”。这里有我们一纵队一百多名伤愈人员要求归队。他们的归队正是时候。前方已打得热火朝天，国民党军队正在我方包围圈内受冻挨饿，已成秋后的蚂蚱。前方部队是很需要有战斗经验的老兵，而且他们都是经过政治教育，有政治觉悟的人。天气已经冷起来了，可我们慰问团的人还是穿着夏服。这是个实际问题，我们就找解放区县人武部帮助，不仅我们来接的人，也包括这些伤愈归队的人，每人发一套棉衣，地方人武部都想办法给予解决了。解决了御寒问题，我们就奔前方，我们离前方越来越近，也已打听到我一纵队阵地在什么地方。军部、师部都被我们找到了，在最后这天，我们的慰问团长召集我们去迎接人员，开了一个短会，宣布任务顺利完成，下步就是找自己部队归队。

　　因出去几个月时间了，仗又打了这么长时间，我们这些人归来之后要重新分配。我的原连队位子已有人，就分配我先在团政治处当干事。我常去连队了解部队在阵地上思想情况，提出建议。我是天天往各连阵地上去跑跑、听听连队里反映。领导上向我介绍前方情况时说：现在整个淮海战役的第二阶段，把国民党三个兵团全包围其中，让他过过没有吃、没有喝、没有棉衣过冬天的苦日子，用此办法来削弱他们战斗力。杜聿明所带的三个兵团从徐州及陇海铁路上跑出来后，被我华东野战军紧紧包围在河南省永城县陈官庄一带，这是我们淮海战役前线委员会共同设计的一个大口袋。他们发现之后已无法逃脱了。国民党军队最骄傲的将军也感到恐怖的末日已临头了，想尽办法绞尽脑汁要逃脱这灭顶之灾。可是这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一部分已把他们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些国军中自以为高明的将军开始还指望蒋介石派飞机来空投，待机突围出去。起初，天天有飞机来空投饼干、罐头一类食物，他们心中虽然发慌但还感到有希望，可是过了十几天之后投下来的是大饼、烧饼一类，这下包围圈中的部队从将军到士兵心中都发慌了，难道这国民政府连饼干、罐头之类的食品也买不起了，只能买几块烧饼来应付一下了，难道真的是我们的末日快到了？他们哀叹：蒋总统，你可要知道，没有我们也就没有你这王朝。这供应一直不好，断断续续，又眼看我军的包围圈愈来愈紧，政治攻势步步加强，我军的战壕已挖到离他们阵地百把米了，这么多饿汉，只好去拔地上的麦芽煮着来充饥，挖地底下冬眠青蛙，墙洞内老鼠来吃，官兵们哀叹，这种饥饿日子怎么能活下去？冬天到了，可是棉衣还未发到，要烤火取暖可没有柴火，只好烧老百姓家稻草，后来连喝的井水几个部队都要抢。到最后，有的部队就先下手派兵去霸守，谁要来打水，未经他们允许就开枪。没有水，这又是一个大问题，逼得他们喝自己的小便。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竟摆起摊出售空投时抢来的食物，用银元做交易，真是为了发国难财，虽然死到临头他们也不肯放弃。

　　我们部队欢欢喜喜过新年，虽然住在战壕里，各连炊事班都像模像样地包饺子送上阵地，很有新年气氛。接着各连队都接上级要求学习新华社发表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元旦社论，大家都对夺取全国胜利充满信心。伤愈归队的同志都回到原单位，很快与战友们融合在一起，共同为夺取全国胜利而战。再看看眼前“国军”被我军围困在这穷乡僻壤中挨冻受饿，就等待我军选个时机来消灭他们了。《1948年胜利在眼前》大家越唱越有劲，在这战地新年中，纵队（军）、师部文工团都分别来到战壕，为战士们演出文艺小节目，战士们情绪很高。虽然一场消灭“国军”的搏斗就在眼前，我们人民解放军对全面胜利是很有信心的。

　　过完年，上级就向部队打招呼，我们就要准备动手消灭包围圈中的“国军“了。经一个多月的围困，“国军”已被搞得筋疲力尽很狼狈了，而我军在包围圈之外吃得饱饱的，穿的暖暖的，个个摩拳擦掌就等待命令向敌人动手了。为防敌人放毒气，我们每人发了防毒面具，戴上这面具冲锋时难出气，我们就自动拿下，事实上敌人未放毒气。1949年1月5日团部下令我去一营机炮连任政治指导员。1949年1月6日围歼杜聿明部的总攻打响了，不时传来兄弟部队的胜利消息，这对我们部队是极大鼓舞。我们这个方向是1月9日下午2时许向敌发起进攻的，首先是纵队（军）、师、团三级火炮齐开火，当团部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飞向天空，我们的队伍立即跳出战壕向敌阵冲击，此时此刻敌人的火力就猛烈的向我方冲向敌阵的勇士扫射，我即下令我们的重机枪、迫击炮把敌人的火力点摧毁，这几个我认识的老兵就毫不迟疑的架起武器向敌人开火，机炮齐开火一下就把他们打哑了。我是在战火打响之前才奉命去一营机炮连当政治指导员的，虽匆忙上阵，但我是个老兵，对重机枪、迫击炮威力还是清楚的。这淮海大战最后一仗，我军打得很顺利，到9日的下半夜就枪声稀疏，顽抗的敌人都被消灭了。一路上见到不少敌人的尸体、伤兵。我们是只管追杀，一路未停。有许多敌人跪下举枪的，我们命令他把枪放在地下，等我军来收枪。他们口喊“饶命”，我们连说缴枪不杀。杜聿明和他的兵团司令不是做了俘虏就是被打死了。在解放战争中邱清泉是反共大将，是我一纵队的死对头，淮海大战中他好傲的不得了，可最后还是死在我解放军手中。我们在大战结束之后在战场周围一农村中暂时休息，听当地农民说：邱清泉被解放军打死了，现停尸在前面这小村中一间空房里，你们解放军该去看看此人的下场。我们这一听很高兴，我约几个连干走过去看看这家伙的下场。这间小屋内有一棺材，内装的这尸体就是邱清泉,旁边站着他原来的勤务兵。我们问他,他说是邱清泉的尸体。出逃之前邱清泉脱掉将军服，换穿上伙夫装。勤务兵说他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等解放军上头通知，然后择时由我军派船由勤务兵陪同将邱清泉的尸体送去南京交给蒋介石验收。包围圈中的敌人到1月10日已全部消灭。从江南奉命过来黄维兵团到安徽宿县就被我军全部消灭了。奉命去救人家。可到了半路自己先被消灭了。淮海大战历时66天，歼灭国民党一个剿总指挥部、五个兵团部、总计55万余人，剿总副司令杜聿明被俘，兵团司令黄伯韬、邱清泉被打死。我人民解放军淮海大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下面就瞄着渡长江了。

（本文作者原南京军区党纪委委员、江苏省新四军研究会一师一分会顾问）

（责任编辑刘晓东）